【忘羡】灵骨拾叁
江南春好，水色空蒙。
青山相衔，入目便是应接不暇的绿意盎然。水天一片，彼此缠绵，似清甜淡香的美酒送到唇边。
山柔水柔，养出的人也是个个柔美俏丽。
这是极好的景致，话本里写的山川青空也不过如此。山灵水秀之地，正适合展开一段郎情妾意的悲情故事，让人们茶余饭后说来能应和风月，扼腕叹息。
沈青出自书香门第，年方十七便中了贡士，可谓是江淮一带远近闻名的才子。及冠赐字后，沈家几乎被说媒的人踩破门槛。
虽是读书人，沈青却不爱迂腐成规，不求门当户对，也不愿媒妁之言，男女之爱自然你情我愿。
沈青向父母辞别，道自己无意娶妻，想四处游历增长见闻，来年准备考取进士。
偶经兰陵正赶上诗会，沈青上台同前辈较量了一番，一炷香内作出三首七言诗夺得头奖。
诗会结束后被人塞了块桃色手巾，上面写着：“郎君若有意，可许凤求凰？”
沈青抬头瞧见那女子身姿娉婷，面含桃花，浅笑着离开了。
手指一曲绞紧了巾帕，这就是沈青与陈云音的初见，极其狗血的一见钟情。
魏无羡：“……”
乞丐模样的沈青见魏无羡面色不善，轻咳一声道：“魏公子别急嘛，我也是太久没跟人说起这段往事，情上心头，不免多念叨了几句。”
魏无羡瞄了一眼身旁的蓝忘机，咬牙低声道：“蓝家老头话都比你少，我觉得你跟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比也没差什么…”
沈青干笑：“过奖过奖，我马上说重点。”
原来陈家从商，陈云音跟着父亲外出做生意才路过兰陵。两人确实过了几年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到了要嫁娶的时候温家对各大家族的讨伐开始了。陈家的生意受阻，又被同行从中作梗，很快破产了。
沈青一介书生，有心帮忙却拿不出财力，只能任凭陈家江河日下，陈父气急攻心没过几天便撒手人寰。本来陈云音要被掳走做奴隶还债，当地一个赵氏小门派的家主出手替她挡了这一遭，真正救人于水火之中。
面上不说，陈云音打心里觉得沈青没用，如此乱世不如赵家主能为她撑起一片小天地。女人没什么君子之心，弃了沈青跟着赵家主修道。
温家消亡后，赵氏依附金家，清谈会上陈云音被金光善看上，三番两次指名要她倒酒。陈云音觉得这是更上一层的好机会，仗着自己几分姿色攀上金光善。
金光善没有将外面的女人带回家的习惯，赵家主却有意将陈云音往自己身边送，三推两拒还是在心里屈从了这女人的某些能力，带回了金家。
这不是多么光彩的事，他金光善不可能公开说自己要了个两次易主的女人。藏在后院安安分分，偏生陈云音自己作，弄得金家夫人奴婢满堂皆知。金夫人性情温和，从大局考虑避免收不了场，只是私下警告几回。
陈云音越加不满，暗中使了些巫毒手段害死金家几个下人。这下状告到金光善那，下令处死了她。担心她没受过安魂礼，死后阴魂作乱，金家修士设下法术连人带魂被囚禁在兰陵北边的山内。
沈青听闻心里割舍不下，便到山上为她扫墓，却不慎沾上她事先设在那的尸油，成了第一个被她炼化驱使的活人。
沈青垂眸，面色不忍道：“她觉得我不帮她，身边的每一个男人都负了她，心生怨恨不断操控那些被伤了心的姑娘，让她们手刃了那些负心汉。”
魏无羡单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那这些姑娘之前为什么要攻击我和蓝湛？我们俩也是负心汉？谁负谁？莫非……蓝湛背着我？”
蓝忘机微微咳了一声。
沈青正色道：“魏公子你听我说，我不愿看云音这样滥杀无辜，被她操控也是逼不得已，我恳求你们出手解决了这场持续了三十年的闹剧。”说着沈青俯身给魏无羡磕了个脆响的头。
“别别别，你太客气了。”嘴上虽说得真切，魏无羡敛着手没想扶起他。
沈青抬起头，眼眶尽有些湿润，颤声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今日我将实情告诉二位，云音必定不会放过我，但我……不后悔！”
掷地有声。
蓝忘机：“我们该如何做？”
沈青抬手擦了擦眼泪，起身道：“北边山头的坟墓是云音的老窝，要解决这事得深入其中毁了她的…她的尸身。但墓地被下了咒，只有金家人才能打开。”语毕向魏无羡二人鞠躬，大义凛然道：“若能以我一人之身换来息事宁人，也算是皆大欢喜了……谢谢二位公子，我走了。”
沈青沿着墙边往巷子里走，直到落魄身影如一缕幽魂消失在视野里。
回去路上，魏无羡哈切连天，眼皮一耷一耷，顷刻间就能睡倒在地上。
蓝忘机见状挑起话题，引他说话：“沈青的话，几分可信？”
魏无羡打起精神，勾唇道：“十句信个一两句吧，亏他还说自己二十不到中了贡士，说谎都不带打草稿。”伸了个懒腰，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魏无羡接着道：“若陈云音的魂魄真的被金家人的法术困住，昨日那卫淇是如何来的？”
蓝忘机点头：“嗯，与我所想无二。”
魏无羡：“至少现在知道女鬼的名字生平，托人查查说不定有线索。至于到北边山上找陈云音墓……”侧头看着蓝忘机。
蓝忘机定声：“容后再议。”
魏无羡深知蓝忘机不是冒进的人，自己身体拖了后腿，生怕走错一步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好。”话音刚落，魏无羡脸色骤然一变。
不是吧，想什么来什么？刚说身体不行，立马就来毛病？
魏无羡来不及细想，心脏用力跳了几下像是生生被人揪住，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辗压过每一寸骨肉漫过四肢百骸。
面上仅有的那么点血色褪了个干净，无形的力量捏着灵魂强硬地往肉体外扯，魏无羡能稳住身形实属艰难。
蓝湛在这…不能…不能倒下。
勉强跟着蓝忘机的步伐往前走了一段，忽的膝盖一软，魏无羡踉跄跪下，终于还是拉了蓝忘机半步。
“魏婴？”
魏无羡一手撑地借力站起来，想若无其事的告诉蓝忘机，他没事。
挣扎两下还是被蓝忘机冰凉的手抱起，魏无羡猛地咳嗽一声收拢自己的声音，缓声道：“多大点事…脸色别这么难看。”
蓝忘机：“你……”
魏无羡轻拍他的肩膀：“这么多人看着，在街中间搂搂抱抱不好吧？蓝二哥哥。”
傍晚收工回家的人络绎不绝，两人本就卓尔不凡，这么一跪一抱几十双眼睛齐齐盯上来。
蓝忘机会意，将人半抱着到了一旁布棚掩着的角落。
魏无羡头枕着蓝忘机肩膀，将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半开玩笑道：“蓝湛，你说…如果我魂魄被抽出去再上别人身，上的那具身体是个五大三粗的胖子，长的很丑怎么办？”
蓝忘机：“……”
魏无羡感觉他身体一紧，连忙道：“我乱说的，你别当真。”
咬牙忍住心脏不停的抽痛，魏无羡闷声道：“蓝湛，你让我靠一会…没事的，信我。”
就算真的有事，无非再来一次献舍，夺舍也行啊！一回生二回熟。
不会有事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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