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灵有愿
肆
张起灵很难描述他这一刻的心情。
仁慈也好，心软也罢。
心底那点点柔光泄露出来，就像一个无足轻重却难以开口的愿望得到满足。
小心握住不被别人发现，表面上装作风轻云淡毫不在意，其实心里早就视若珍宝。
张起灵动作极轻的将它抱进屋，担心因为环境骤变会惊醒他，只是用冬衣在床边草草做个窝，至少不会在窗外那般冷风袭袭。
做完这些事后张起灵上床歇下，屋内安静下来。几秒后传出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张起灵在被子里翻了个身，盯着床下的猫。
窗帘未完全拉紧，漏进来的丝丝光线足以让张起灵看清屋内的事物。小东西蜷成一团，身体起起伏伏，脊背上绒毛软软的散开，应该睡得很好。
张起灵舒了口气，闭上眼同它一起睡觉。
第二日天未亮，张起灵起身将猫又抱回窗外，随后若无其事的开始一天的生活。
第三日如此。
第四日如此。
第五日如此。
……
就这样过了七八日，秋衣彻底穿不住了。昨晚下了会雪粒子，张起灵夜里听到声响，料想晨起那段时间温度很低，便私心在床上赖了一会，比平日晚了小半个时辰才起床。
掀开被子坐起身，转头看见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
“……”
一人一猫对视了小会，小东西试探着站起身，堪堪越过脚下的衣服差点摔了个头朝地。
小猫抬头见张起灵没有赶它的动作，双眼顿时有了神采，提着嘴角冲着床上的人喵喵直叫。
张起灵垂眸，冷声道:“你不是猫。”
猫瞬间止住嘴，瑟瑟地后退一步，若它是人此刻必定瞪大眼，满脸紧张。
人畜有别，畜牲再聪明也是畜牲。
它恍惚听见张起灵低低地笑了一声，很轻很轻，接着他说道:“你能是什么呢？”
“我多想了。”
这句话像卡碟了的留声机，一遍一遍在耳边回响。白纸浸了墨汁，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本该安下心，或许以后的日子就能做为一只猫留在他身边。可是，心里却地崩山摧，难过得厉害。
如果它还是人，多想开口问:“你多想了什么？”
关于我吗？
是……是吴邪吗？
还是一个不相关的，呆在张家族长身边有所图，或人或鬼的东西？
那能……继续留在这里吗？
张起灵没有理会耷拉着脑袋的小猫，自顾自的起身穿戴。
绕到床前取下衣架上的长衫，停顿片刻又挂了回去，张起灵转身去衣柜里拿了件宽襟的外套穿上。
系好盘丝扣，张起灵推门出去，回头看了一眼仍蹲坐在床边的猫，轻声问:“出来吗？”
明显感觉到小猫的身体一震，怯生生地回头与他对视。
张起灵目光平淡，语气也谈不上多柔和。
迟疑了几秒，身体向后一跃跟在张起灵后面出了门。
至少他等它了。
院子里除了几个扫地的下人便没有其他人了，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来到屋后的一块空地，张起灵利落地脱了外衣扔在石凳上，开始早上的锻炼。
小猫跳上石凳挨着衣服坐下，不吵不闹地看他练拳。
今日起得晚，没练一会张海客就来唤人去吃早饭。
寒风吹拂着张起灵额前的碎发，整张脸显得煞白，眸子极黑极亮。
等到他捞起凳子上的衣服，张海客才发现趴在凳子上的猫，哟呵一声道:“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跟这衣服一个色挺配啊，你怎么又来了？”
这次小猫没有冲着人叫，不声不响地跳下落到张起灵身后。
张海客问:“这成你养的了？”
张起灵:“不是。”
张海客同张起灵往餐厅方向去，瞧着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尾巴，道:“它怎么一直跟着？”
张起灵:“它愿意。”
跟着蹭了点饭食，多半还是昨晚的剩菜，张海客发善心从厨房给它拿的。吃饱后亦是安静地立在一旁听张海客报告一天的行程。
张海客:“待会霍当家会来拜访，关于码头出口的事。近几个月明面上的盘口生意不好，张家内部式微，恐怕她会狮子大开口。”
张起灵放下筷子，蹙眉沉思了会，道:“霍家最近有什么情况？”
张海客恭敬道:“也没什么特别的，霍老太太进来命人下斗下得勤劳，有拉拢其它几门的意思，未有成效。”
张起灵稍稍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张海客接着道:“下午会有几个西洋传教士来，跟往常一样，你实在不想去我替你去看着。”
张起灵:“嗯，提防那些长老。”
“还有件事，从今天起开始清点仓库，和往年一样清点完毕后整理成册上交。”这件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张家出入明器数量巨大，仓库里还有什么，有多少，只是个大概的数字，张海客只是顺嘴一提。
张起灵却道:“安插几个我们的人去清点。”
“怎么？”张海客一顿，问:“你觉得有人会对东西做手脚？”
张起灵:“东西值钱。”
张海客会意:“哦……我明白了。”
商谈完所有事后立即有人来报，说是霍当家已经来了，张起灵应了声，随即去了前厅。
霍老太太一把年纪成了人精，见面就与张起灵客套起来。
按道理有些威望的老者向来不喜张起灵这样手握重权但整天一副爱理不理，不懂阿谀奉承的年轻人。
张起灵没想迁就讨好谁，霍老太太问的问题能不答就不答，最长的回答也不过七八个字，弄得气氛异常尴尬。
霍老太太带了侄女过来，张起灵有点印象，好像叫霍铃。几年前各家小辈一同下斗，霍玲带了好几个下人，路上嫌这嫌那，本事一般，脾气倒挺大。
如今也出脱成大姑娘，穿着时下流行的百褶裙坐在霍老太太身边，不时应答些话，端正得体。
上茶的空隙，霍玲四处张望发觉木桌角旁缩着一只三色狸猫，样子巴掌大小可爱的紧。
霍玲见其他两人都在等着下人奉茶，想也不想就一蹦跳到桌子边，弯腰逮住猫的后颈。
小猫缩在角落昏昏欲睡，被这么一吓彻底醒了，扑腾着四肢想从霍玲的手中下来。偏生霍玲用了个刁钻的角度拎着它，力气没法使。
霍玲一笑，伸手骚了骚它雪白的肚皮，道:“还以为你整个灰不拉几，这不肚子挺白的。”
说完手上的动作变本加厉，揪着猫尾巴玩了起来。
霍老太太的脸色难看，眼睛几乎要把霍玲瞪穿，女孩子毛毛躁躁，粗鲁不堪丢的可是霍家的脸。
霍玲浑然不觉，不顾小猫的反抗，转头对霍老太兴奋道:“姑姑你看，这猫崽子多小多可爱。”
“放下。”
一声毫无温度呵斥，吓得霍玲扔了手上的猫，侧头发现张起灵带着凉意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小猫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两三下跳到张起灵的椅子下。
张起灵弯腰抱起，顺顺脖子上的毛，塞进外套里。
小猫探出脑袋抬头与张起灵对视，末了脑袋靠着他的身体搁在衣服外面。
张起灵的目光又落回霍玲身上，道:“这是我的猫。”
霍玲一怔，听出了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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